梦留毛家峡（二）

4

好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，梦里有去世五年的母亲。在娘家后院的葡萄架下。秋萍伏在母亲膝上，母亲一边帮秋萍梳理头发一边讲着《牛郎织女》的故事，小辫子扎好了，母亲让秋萍走远几步，笑眯眯的端详着秋萍说：“丫头越发的漂亮了，长大后找个知道疼人的女婿，我们秋萍就有福了。”秋萍害羞的捂了小脸。听见丫鬟小红喊她荡秋千。立刻就向秋千跑去，可是突然有人挡在面前，抬头一看，却是何家少爷很愠怒 的站在面前，说：“这么长时间，你去哪里了？走跟我回家。”秋萍本能的往后退。却被一个人影挡住了。回头一看。是母亲。母亲不见了往日的慈祥。拉着秋萍的手往前拖；“女孩子嫁人了就要回去。听话”秋萍蹲在地上拼命挣扎……

大汗淋漓的醒来，头又晕又疼，重的跟灌铅了一样。她习惯的用力去压太阳穴。摸到头上包扎的布条。才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。这什么世道呀，求死都这么难。老天真是瞎了眼。绝望再一次在秋萍的心里蔓延。

夕阳斜照在石室里，她挣扎着探起身子，门微微掩着。一个汉子靠在左边门扇上。头一颠一颠的，想必正在瞌睡。没发现她醒来。秋萍动了动身子。感觉行动还无大碍。就揭开被子，想偷偷的绕过看门的往山下跑。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努力。要是后面追来了就跳崖。总好过在这里等着受凌辱。

秋萍的左脚刚挨地。听到石室外有脚步声。她吓得一个激灵。赶紧返身上了床，慌乱的拉了被子盖在身上。眼睛紧紧的闭着。

脚步声惊醒了门口瞌睡的人。门“吱”的一声开了，“当家的，你来了。”秋萍听见看门的人说话。“还没醒吗？”“没有。”

有人走到床边，秋萍虽然紧闭了双眼。仍然能够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。好久，来人都没有动静。秋萍心里紧张的咚咚直跳。双手在被窝里捏成了拳头。那人俯下身子，把她左肩的被子往上拉了拉，紧紧掖好，掖被子的时候，无意中碰到了秋萍的左脸，来人手上的温热一下传递到左脸颊上。只是一秒钟的瞬间，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，一种奇异的感觉流过秋萍的心房，这个粗鲁暴戾的汉子。居然也有这样的柔情。

“张郎中不是说无大碍，很快就会醒来么？怎么还没醒？不然还是请张郎中再跑一趟吧，你好生看着，我叫张栓再下山去请郎中来”语气里有丝丝的焦灼。门开了。脚步声渐渐走远。秋萍的心又开始了忐忑不安，如果醒了。面临的该会是什么？一直恐惧的命运吗？

张郎中把秋萍的手塞回被窝，“当家的，病人脉象沉稳，应是无大碍，在这一两个时辰内一定会醒来，头上的伤不重。只是擦破了头皮。只是这妇人一直肝郁，又受了惊吓和刺激气血上攻，肝火虚旺，才导致昏迷数个时辰。稍后我再开个方子。等醒了调理调理。”老中医慢慢的说着。

“你陪郎中再坐坐，我先走了。”“当家的慢走”脚步声再次走远。

“这妇人病了，你们当家的倒是很上心。两天之内。都叫我来瞧三次了。”

“是呀。大当家的说了，等这妇人醒了。就送她下山。山上都是男人呆的地方。一个女人家住在这里也不方便。所以才会着急。那天差点惹出人命，当家的也懊悔的很。”

秋萍欢喜的差点喊起来。老天呀，你终于开眼了。如此不用装昏迷了，赶紧醒了好下山吧。就动了动身子，微微呻吟起来。

“你醒了，大当家的，小妇人醒了。”看门的汉子飞奔而去。

5

明媚的阳光给天蓬寨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。秋萍扶着墙，扶着门。慢慢的走到门口空旷的地方坐下来。郎中说了，这次元气大伤，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调理好。她心里着急。可是这走路一阵风都能吹倒。又怎么可以回家。

“姑娘，外面冷，当家的说，你身子弱。不要长时间在外面逗留。”有人在身后说话。

秋萍慢慢转过身子，看着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。那么险要。连绵到了天尽头，淡淡的雾霭在山间弥漫。看不到丰阳城里那个冰冷却可以安身的家。“你们当家的凶吗？”

“姑娘这话重了。我们当家的虽然面恶。可是一点也不凶，大当家的原本是安分守己的良民，一次随舅父去湖北收购一批烟叶，两月后返家，妻子勾搭上村里毛员外的二儿子，活活的气死了当家的八十岁老母，杀母夺妻之恨让当家的发了疯要去教训这一对奸夫淫妇。不料毛员外指挥家丁将大当家的团团围住，欲送往官府。治一个私闯民宅的罪，脸上的那伤就是这不要脸的淫妇用刀划的，幸亏我们当家的跟这天蓬寨原来当家的关系好。是他连夜带人下山把我们当家的抢回来。跟草寇有往来。我们当家的再也做不得良民。只好落草为寇。两年前原来当家的暴病。临终前把整个山寨的事都交给他，交代他一定要带好寨里的兄弟们。”

“大当家的自从接管了这天蓬寨，从不骚扰附近村民。两年前杀了毛员外一家，把财产尽数散给贫苦的乡亲父老。就再也不曾在附近打劫过。只是多数守在山口。拦截那些过往的商贩。大当家的说。天下人都是爹生娘养的。凭什么有些人有钱了可以欺负穷人。所以抢些有钱人的钱物来花也是应该的。”

想起大黑那张凶狠的脸。想起那晚他要当众羞辱自己。秋萍不由的微微哼了一声。那汉子却注意到了。“只是我们当家的，生气老婆的不忠。所以偶尔会抢了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妾上山。玩够了赏给兄弟们。这些妇人也够可恨。看着富人有钱就全他妈什么廉耻情分都没了，吃香的喝辣的还帮着富人欺负穷人。不过姑娘倒是很例外。宁死也不屈。让当家的心生佩服。所以决定放你下山。”原来这样。秋萍在心里感叹着。

“大当家的来了。”汉子忽然垂首躬立一旁。秋萍回头，大黑已走到跟前。“姑娘，山上风大，请姑娘回房休息。”大黑并不看她。转身就走，身上所散发的仍然是那股冷冷之气。

什么人么，秋萍还没来得及说几句感谢的话。那身影就已远去。秋萍下意识的摸摸左脸颊。仿佛那天为自己掖被子不经意触碰的地方温度还在。仿佛那天很温情的为自己掖被子的是另一个大黑。

6

“姑娘，你常感头疼头晕，是那天头部受重力撞击所致。需要好长时间休养方可缓解。按照这方子，天麻炖山鸡，可以调理头部神经，再辅以养心的丹参，补气的黄芪。酸枣仁安神，相信姑娘不久就会痊愈的。”张郎中交代好，合上药箱盖子。巍巍颤颤的走出去了。一直照看秋萍的二狗也送郎中去了。屋子安静下来。秋萍靠在床上。陷入了沉思。

可以回家了。可是秋萍的心越来越不安。这么长时间的失踪。该怎么给何家交代。若是实说，谁相信她落入匪穴居然什么事也没发生。即使何家接纳了她。可是一想到何家少爷，她的心又沉重的喘不过气。想象中的夫妻情份不是这样的。是那种耳鬓厮磨，心心相印，一刻不见就会想念的那种感情。自己跟丈夫到底怎么了？何家少爷并没有冷落自己。可是为什么明明渴望鱼水之欢。在一起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……

二狗回来了，秋萍回过神来。“这两天怎么不见你们当家的。”想起来有两天没见到大黑了。自从自己苏醒过来。大黑每天都会过来看看。不多说话。有时看一眼就走。有时略略坐一会。说上三五句话。秋萍甚至在心里盘算。回到丰阳城。帮她物色一个村姑。送到他身边。也好照料他的饮食起居。这个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男人。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女人来照料她。也算是报答他的大恩。

“我们当家的受伤了。”二狗瓮声瓮气的说。

“怎么受伤了？要紧不要紧？”秋萍着急的都站起来了。

“郎中说你的药里需要野生天麻，最好的天麻在黑龙崖。那里背阴潮湿。是药性极好的了。可是那里山高涧深。时有虎狼出没。是人迹罕至之地。大哥怕手下兄弟有危险。执意要自己去采。药倒是采回来了。可是大哥的爬山绳断了。差点送了性命。下落的时候。幸好被一棵大树挂住了。人倒是没性命之忧。可是胳膊被树杈刺穿了。血肉模糊的。郎中说还有一些微小的柴屑扎在肉里。这两天天气热。大哥胳膊有伤。不方便穿衫子。就没来看姑娘。

一股暖流在心头荡漾。秋萍拔腿就跑。“我去看看。”“姑娘。当家的住在拐弯第三个屋子。就是伏虎阁里。”“知道了。”秋萍回头应着。人已经走远了。

拐了弯。走到第三间屋子。秋萍放慢了脚步。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。这般急慌慌的去一个男人的屋子。可是奇怪了、怎么会这么着急要去看那个跟自己没说上十句话的男人呢？秋萍的脸红了。

秋萍踮起脚。透过窗户看到大黑正坐在床边，裸着上身，面前放一油灯。他侧着身子。秋萍看不到她受伤的肩膀。只看到他俯身拿一银针在灯上烧了片刻。然后就在肩膀上捣鼓着什么。嘴里还在咝咝的吸着冷气。倾刻，他把头转到一边去。秋萍看到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的面孔。就想进去。可是他裸着上身，秋萍害羞的把眼睛投向了别处。可立刻又忍不住再去看屋内的人。夕阳透过窗户，斜斜的照在大黑的身上。给他古铜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油亮的光芒。那刚毅的侧影，那宽厚的肩背，那突出的肌肉，那健硕的体格，……这是一具充满生命张力的躯体，他充满了力量。仿佛随时都会为征服另一个生命而爆发出暴风雨一样的气势……秋萍的脸开始潮热。呼吸渐渐急促。体内流窜着一股燥热的气息。让她难受。不舒服，她有点意乱情迷，站立不稳。只好深深的吸了口气准备离开。“咣”的一声。她撞到了墙角的火铳。

“什么人？”屋里传出大黑低沉的声音。

“是我”她应着。就神差鬼使的往屋里走。因为心慌，她急急的往进冲。

“哎呀”随着一声惊呼。秋萍的衣裙被门槛挂住了。秋萍一个趔趄，就要摔倒。大黑一个箭步，冲上前去扶秋萍，人是扶住了。可是因为巨大的惯性，两人都被掼在地上。慌乱中，秋萍的手搂住了大黑的腰，身体结结实实的压在大黑的身体上。

一股混着烟草味和汗味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，刹那间，秋萍眩晕起来，心强烈的颤栗着。大黑的脸贴着秋萍的脸。充满了男人阳刚之气的下巴上的胡子茬扎在秋萍脸上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微微的疼痛让秋萍亢奋不已，她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大黑的皮肤，呻吟着、扭动着、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，在干渴的煎熬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，又像一艘汪洋中的小船，在惊涛骇浪里挣扎沉浮……

地上，散乱的扔着秋萍的大红长衫、腰带、夹衣、裹肚……像天边燃烧的晚霞。将整个天蓬山寨都映红了。(未完，待续）